法治的泥沼

——贵阳小河案两周年研讨会记

文/石伏龙律师

一直担心的一幕出现了！

“搞传销”和“外地人打贵阳人”的呼声此起彼伏。

整个场面混乱不堪，从台阶上一直到河对岸，刘凯律师不知被踢打、拉扯了多少次，最后被便衣们架起拖走。行至河对岸，一直紧追不舍的李和平律师，死死抱住其中一人，趁着这个空隙，刘凯律师拼命挣脱了控制，纵身一跃，跳进了黔灵湖中。

这一跳，终将载入法制史册，这荒诞一幕也被瞬间定格。

刘凯律师脚底下的淤泥滚滚，使看似清澈见底的湖水，变得浑浊不堪。这恰如今日中国的法治意象，看似法律繁多，体系完备，冠冕堂皇，实则不堪深入，否则，浊不能濯足，臭不可闻。

小河案一战，开创了法制史一个巅峰。律师的奋力狙击，搅动了法治的泥沼，使司法乱象赤裸裸呈现在世人面前。

一、法律的花架子

正本则溯源，有今日之乱象，必定前人播种。张爱玲说“人生是一袭华丽的旗袍，爬满了虱子”。那么，建国后的法律，则只如一件毛线衣，上面都是毛线织成的洞，堪比透视装，看着性感，却不能遮风挡雨。更有甚者，一段时期，连遮羞布都不如。

49年后，革故鼎新，首先砸烂了国民党的司法体制，推倒了旧法统，清除了旧司法人员，废除了六法全书。某人说“法律这东西没有也不行，但我们有我们这一套，还是马青天那一套好。”，再后来，觉得法律碍手碍脚，干脆“民法和刑法那一类法律都不需要了。民法刑法那样多条谁记得了?一搞大跃进，就没时间犯法了。”“要人治，不要法治。《人民日报》一篇社论，全国执行，何必要什么法律。”再往后，就是文革，完全是“和尚打伞，无法无天”。

当刘少奇举起宪法，要维护自己的权利时。他应该早就忘掉了，他曾说过，“我们的法律不是为了约束自己，而是用来约束敌人，打击和消灭敌人的。”“如果哪条法律束缚了我们自己的手足，就要考虑废除这条法律。”“党委决定要捕的，检察院要闭着眼睛盖章。”在他眼里，法律不过是个夜壶，要的时候拿出来，不要就塞到床底下，可惜，这时他已成为敌人，连夜壶他都没有资格用了。

改革伊始，为了向西方开放，公审“四人帮”，要演戏给外人看，道具总得齐全，于是，曾经100%右派的律师登场了，作用就是李作鹏说的“敲边鼓”。上面既然定好是演戏，下面当然不可太当真。司法流于形式，一切归于党委，地位止于婢女。严打期间，公检法流水线，一条龙服务，哪管冤死不冤死。

然而，变化还是有的。新的刑法刑诉法与其他法律陆续诞生，法律毕业生一茬接着一茬，在改革的年代里，一切只有经过改革才有正当性可言，遇到新问题，老革命也只有采用新办法。于是，“依法治国”的口号喊了出来。21世纪初，有人称“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初步形成”。至今，又有人称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已经形成”。如你所见，在听党话这个前提下，法官们陆续换上了法袍，拿起了法槌，一切似乎变得好像那么回事，但，一个个接连不断的冤假错案，将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刺破，告诉人们，这一切只是法治的幻象而已。

二、趟过小河

“如果说江青是开国官方政治第一案，是在最高法院审理；那么小河这个基层法院就将成为开国民间刑事第一案的审理机构”（解家玺律师语），将小河案评价如此之高，应不属过誉。小河案，起诉书所列被告人达到了57名之多，出场参加辩护的律师则高达88名，为建国以来人数纪录之最。另外，一审开庭33天则创造了另一个记录。正如童之伟教授所讲的“历史将会证明，本案一定会载入中国审判历史，也一定会载入中国法治的历史”。

正因为小河案众多律师的抗争，才使得法庭“无一处不违法”（伍雷语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，迫使庭审不得不认真进行。律师的“死磕”使“吃饭”的法院原形毕露，也扯下了数十年来法律这块遮羞布，使人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似乎是清澈如许的湖水，下面不过是一池子的淤泥。

三、研讨会

对于有关方面异于常人，极为敏感的神经来说，律师动辄闹庭，是不稳定因素，是能扇动风暴的蝴蝶。于是，修法的赶紧补漏洞，刑诉法司法解释多条小河条款新鲜出炉。为了方便庭审，制定对自己最有利的规则，使刀把子能随便向律师的脑袋砍去。对于贵阳方面来说，小河案是一大耻辱，因为被律师曝光了底裤，虽然神州大地无不是贵阳。小河案也是一个疮疤，而每年的研讨会就像一根针一样戳得贵阳方面痒疼不已，也像一把盐，撒在伤口。贵阳方面，好不容易让开了一周年研讨会，再揭了一次伤疤。本以为到此为止，结果还要来个两周年研讨会，这确实令人气恼。虽然周老虎已死，但维稳思维余毒不尽。加之，律师被打入新黑五类的气氛渐浓。一点点小规模的活动，都可以令有关方面风声鹤唳，杯弓蛇影，紧张的差点吓成精神病。于是，在得知要在贵阳再次召开小河案两周年研讨会时，他们出手了。

全天候专人专车跟踪盯梢，预定的贵阳市四家酒店先后毁约，拒不接待。第五家酒店，在会议将举行的前一天晚上，已布置好的会议室水漫金山。无奈之下，律师们只得去黔灵湖公园旅游聊天座谈，却又上演了八月围园，律师跳湖的闹剧，演变成一起轰动全国的事件。

这些律师，作为精通法律的专业人士，在面对肆意横行的公权力时，都无可奈何，被污名化，被围殴，被追打，被逼跳湖，如果换做毫无法律知识的普通民众，不知道权利会被践踏成什么样子。有关方面在贵阳小河案两周年研讨会上演的一幕幕丑剧，像一面镜子一样折射出中国的法治现状是何等的糟糕。

突然，你说要真依法治国，可是，有人信吗？